我才智疏淺能力又薄弱,孤陋寡聞又見識無多。
只為利國利君多次進言,誰料想惹怒小人招來災禍。
君王不察我進言是為國,終將我放逐到僻壤荒野。
心裡暗思自己有無過失,實無一絲差錯可改過。
群小拉幫結夥成朋黨,君王漸被欺矇受迷惑。
讒佞小人花言巧語在君前,忠良緘口不言聲默默。
堯舜聖君已逝不及見,忠正良臣為誰盡忠盡節?
高山巍巍峨峨聳立,江水浩蕩永流不止。
嘆自己年老死日將至,在荒野與禽獸相伴為侶。
孤獨潦倒居無定所,舉世皆混濁是非已顛倒,心中的冤情向誰訴?
大雁天鵝全遭斥退,卻把惡鳥鴟鴞當寵物。
橘柚佳樹被砍伐,卻一排排栽植苦桃惡木。
可嘆那婆娑修美的翠竹,卻只能孤零零江邊獨處。
上面有繁茂的枝葉防露,下面有清涼的微風驅酷暑。
誰知道我與君王道不合,就像那實心的柏木、空心的竹。
從前的賢君無法追及,未來的英主難目睹。
悠悠的蒼天啊高高在上,你為何不解除我的冤屈。
我怨恨君王你終不覺悟,我只有棄身荒野明心曲。
創作背景
《七諫》錄自王逸《楚辭章句》,西漢東方朔之所作。王逸以為“東方朔追憫屈原,故作此辭,以述其志,所以昭忠信、矯曲朝也”。 《七諫》包括七章,即“初放”、“沉江”、“怨世”、“怨思”、“自悲”、“哀命”和“謬諫”,最後有“亂詞”總括。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初放》是《七諫》的首篇,寫屈原初被放逐時對楚國黑暗政治的抨擊,表現屈原寧可孤獨而死也絕不改變自己人格情操的高潔精神。詩歌可分為三段。
首段從頭至“伏念思過兮,無可改者”。該段用賦的手法,簡述屈原“信而見疑,忠而被謗”的身世遭遇以及無可改悔的堅定立身態度。詩歌頭兩句寫出一種似乎矛盾的現象:出生在國都,卻生活在山野。這。本是屈原遭遇的總述,這兩句置於全詩之首,暗中提出了一個問題,讓人去思索其究竟。以下便是作者對此問題的簡單回答:原來是自己天資駑鈍,拙於辭令,加之勢單力薄,遂以直諫不被君王理解而遭放逐。“言語訥澀”幾句,王逸《楚辭章句》認為“是其謙也”。確實,當年的屈原是“博聞強志,明於治亂,嫻於辭令”的(《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寫該詩的作者也“博聞辯智”(《漢書·東方朔傳》),才思敏捷,都絕非“言語訥澀…“淺智褊能”之輩。因此,這與其說是自謙,不如說是一種憤激的反語。“言語訥謠”是說自己沒有巧言佞舌,“淺智褊能”是說自己不善逢迎鑽營,所以屢次忠言直諫,既為君王親信所怨,又為君王本人所惱,終於被棄。下面“伏念思過”,是被逐後的深沉反思,“無可改者”是思索的結論。它看似平常,語氣卻是斬釘截鐵的決斷,使人想到《離騷》中“雖九死其猶未悔”。
第二段從“民眾成朋兮”到“下泠泠而來風”。該段以議論為主,對朝廷不肖居上、大賢處下、諂佞得志、忠直孤獨的黑暗腐敗現象,進行了猛烈的抨擊。細味此段,又可分為兩層。第一層至“余將誰告”。它採用直接論政的手法,使作品鋒芒畢露。“民眾成朋”與前之“又無強輔”呼應對比,寫出小人充斥朝廷的驚心現實。“上浸以惑”與“堯舜聖已沒”則直刺國君昏昧。“高山崔巍”四句,從內容上講是用自然之永恆反襯人生之短暫,這種濃厚的生命意識與被放逐處境的結合,便寫出一種深沉悲痛;從詩歌形象講,無論巍巍高山還是浩蕩流水,都帶有一種崇高闊大的氣魄,挾著一股浩然正氣,這又使詩歌在悲傷中具有了崇高的意境與悲壯的氣氛。“塊兮鞠”四句則進而寫出了黑暗政治下正直之士的孤獨感和悲悽處境。第二層是第一層的藝術形象化,它沿用《離騷》“香草美人”手法,以被斥逐的鴻鵠、被斬伐的橘柚象徵賢才直士的遭遇,以被保護的鴟梟、被栽培的苦桃象徵奸佞之輩的得意處境,形象地描繪出了朝廷黑白混淆是非顛倒的現實。“便娟之惰竹”四句,則通過婆娑修竹生於郊野江潭的描繪,進一步寫出這種現實,同時用修竹上防寒露、下送清風的美好品質,象徵地寫出了自己頂邪惡、惠下民的美德。
第三段為詩歌最後八句。該段轉以抒情的筆調,表達被放逐後的深沉孤獨與悲哀,並再次表明了自己正道直行、死而後已的決心。“孰知其不合兮”兩句,寫自己與君王政見根本不同,分歧是無法彌合的。這裡用了一個形象的譬喻,“若竹柏之異心”。“往者”兩句,寫出了屈原作為一個頭腦睿智、眼光遠大的政治家在那樣一個特定時代的強烈孤獨感。應該說,東方朔代屈原所抒發的這種感慨,與古往今來一切難為人知、不為世用的志士仁人的感慨都是相通的。緊接這種感慨,是對天的呼號,所謂“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也”(《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它將絕望悲愴的情緒,推到了一個高潮。最後兩句,則又是從高潮的大跌落,情緒由高亢轉向深沉,而唯其深沉,詩人那無邊的幽憤、那崇高的人格,才獲得了更為感人的力量。從內容上講,這兩句正與《離騷》中哲王不寤“懷清白以死直”同,表達了屈原決心以生命殉自己理想的精神。
本詩既是代言體,所以與屈原諸作相比,沒有多少獨創性,例如四句一轉的章法,香草美人的比興等等都是沿襲屈原的。不過,詩歌在寫作上也有一些特點。例如從手法上講,它大體按照敘事一議論一抒情的順序寫作,但三者又常常是融混難辨的。與此相應,從情緒基調講,則大體是平靜一激烈一深沉,而每段之中又自有跌宕起伏(例如末段),但總的說來全詩是悲愴熾烈的。此外,它的句法較靈活,“塊兮鞠”兩句,引入三字句,使詩歌在節奏上奇崛而富於變化。所有這些都是值得注意的。
名家點評
東漢文學家王逸《楚辭章句》:“追憫屈原,故作此辭以述其志,所以昭忠信、矯曲朝也”,“竹心空,屈原自喻志通達也;柏心實,以喻君閣塞也。”
作者簡介
東方朔(生卒年不詳),本姓張,字曼倩,西漢平原郡厭次縣(今山東省德州市陵縣)人。西漢時期著名的文學家。漢武帝即位,征四方士人。東方朔上書自薦,詔拜為郎。後任常侍郎、太中大夫等職。他性格詼諧,言詞敏捷,滑稽多智,常在武帝前談笑取樂,他曾言政治得失,陳農戰強國之計,但當時的皇帝始終把他當
俳優看待,不以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