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詞句注釋,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品鑑賞,整體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伐櫻桃樹賦（並序）
天寶八載，予以前校理罷免，降資參廣陵太府軍事。任在限外，無官舍是處，寓居於紫極官之道學館，因領其教職焉。廟庭之右，有大櫻桃樹，厥高累數尋，條暢薈蔚，攢柯比葉，擁蔽風景。腹背微禽，是焉棲托，頡頏上下，喧呼甚適。登其喬枝，則俯逼軒屏，中外斯隔，予實惡之。懼寇盜窺窬，因是為資，遂命伐焉。聊托興茲賦，以儆夫在位者爾。賦曰：
古人有言，芳蘭在門，不得不鋤。眷茲櫻之攸止，亦在物之宜除。觀其體異修直，材非棟乾，外森沉以茂密，中紛錯而交亂，先群卉以效諂，望嚴霜而彫換，綴繁英兮霰集，駢朱實兮星燦，故當小鳥之所啄食，妖姬之所攀玩。赫赫鬩字，元之又元，長廊霞截，高殿雲褰，實吾君聿修祖德，論道設教之筵。宜乎蒔以芬馥，樹以貞堅。匪夫松筱桂檜，茝若蘭荃，猗具美其在茲，爾何德而居焉？擢無用之瑣質，蒙本枝而自庇。汨群林而非據，專廟庭之右地，雖先寢之式薦，豈和羹之正味！每俯臨乎蕭牆，奸回得而窺伺，諒何惡之能為？終物情之所畏。於是命尋斧，伐盤根，密葉剝，攢柯焚。朝光無陰，夕鳥不喧，肅肅明明，曠盪乎階軒。嗟乎！草無滋蔓，瓶不假器，苟恃勢而將逼，雖見親而益忌。譬諸人事也，則翼吞併於僭沃，魯出逐於強季，綝峻擅而吳削，倫冏專而晉墜。其大者，虎遷趙嗣，鸞竊齊位，由履霜而莫戒，聿堅冰而洊至。鳴呼！乃終古覆車之軌轍，豈尋常散木之足議！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櫻桃樹：植物名，屬薔薇科。
2.天寶八載：天寶八年，即749年。天寶，唐玄宗李隆基時年號，742年為天寶元年。
3.校理：官名，掌管校勘並整理宮廷藏書。唐先設集賢殿校理，後又設秘閣校理。
4.降資參廣陵大府軍事：降級參與廣陵郡軍事。資，資歷。參，參與。廣陵，唐郡名，治所在今揚州。大府，高級別的官府。
5.任在限外：任職的地方在城外。任，任職，代指任職的地方。限，門檻，指廣陵城門。
6.是：結構助詞。處：居住。
7.紫極宮：道教院宇。
8.領：兼任。
9.厥高累數尋：那樹重重疊疊高有幾丈。厥，代詞，那個。累，重疊。尋，古代長度單位，八尺為尋。
10.條暢薈蔚：枝條舒展枝葉茂盛。薈蔚，草木茂盛的樣子。
11.攢柯比葉：樹枝聚集在一起，樹葉整齊排列。
12.擁蔽：同“壅蔽”，隔絕，蒙蔽。
13.微禽：隱藏著飛禽。微，隱蔽，藏匿。
14.托：寄託，依靠。
15.頡頏（xié háng）：鳥上下翻飛的樣子。
16.喧呼甚適：喧鬧噪叫自在恣意。適，舒適愜意。
17.喬：高。
18.軒屏：窗戶和屏風。軒，有窗戶的長廊或小屋。
19.斯隔：分隔。斯，劈，析。引申為分。
20.窺窬（yú）：猶言覬覦，謂窺伺可乘之機。窬，同“覦”，非分的希望。
21.儆：告誡。
22.鋤：除去。
23.眷茲櫻之攸止：喜愛那櫻桃所栽的地方。眷，寵愛。攸止，所止。攸，所。
24.修：高，長。
25.棟乾：棟樑之材。棟，房屋正梁。
26.彫換：菱謝。
27.霰：一種白色不透明球形或圓錐形的固體降水物。
28.朱實：紅色的果實，因櫻桃果實鮮紅，故言。
29.攀玩：牽挽戲耍。攀，通“扳”，牽挽。
30.赫赫鬩字：雄壯盛大的清靜房屋。赫，顯耀盛大的樣子。悶清靜，幽深。宇，房屋。
31.元：始，第一。
32.長廊霞截：長廊截斷於彩霞。
33.高殿雲褰：高殿聳入雲端。褰，揭起。
34.聿（yù）：句首語氣詞，無義。
35.蒔（shì）以芬馥：栽種香花芳草。蒔，移載，種植。
36.松篠（xiǎo）桂檜（guì）：松、竹、桂樹、檜樹。四種都是上所指“貞堅”一類植物。篠，小竹。
37.茝（chǎi）若蘭荃：茝草、杜若、蘭草、荃草，四種均為香草。
38.“猗（yǐ）具”句：依靠完全的美質而在這裡。猗，即“倚”，依靠。具，通“俱”，完全。
39.“擢無用”句：抽拔出沒有用處的細碎質材。擢，抽、拔。，同“瑣”，瑣碎，細小。
40.“汩群林”句：擾亂了樹林的次序占據不該自己占據的位置。汩，弄亂，擾亂。
41.右地：重要的位置。右，古時推崇右，故多以右指較高的地方，後引申為高貴、重要。
42.式薦：好的床蓆式，標準。薦，席墊。
43.和羹：為羹湯調味。也有以此指宰相輔佐帝王綜理朝政。
44.蕭牆：門屏。
45.“奸回”句：使奸惡邪僻能夠為非分的希望而偷看。奸回：奸惡邪僻。覬，冀望，希圖。
46.肅肅明明：肅穆明亮。
47.恃：依仗。
48.“翼吞併”句：翼被潛沃所吞併。翼，地名，今山西翼城南，春秋時為晉穆侯都邑。潛沃，曲沃，今山西聞喜東北，晉昭侯封其叔成師於曲沃。曲沃城比翼大。加之成叔（後號為桓叔）好法，晉國民眾多依附於他，至桓叔孫曲沃武公時，曲沃強於翼，於晉侯滑二十八年（前679年）滅翼代之。
49.“魯出”句：魯君被強盛的季孫氏所驅逐。春秋後期，魯國三家貴族孟孫氏、叔孫氏、季孫氏強盛，哀公二十七年（前468年），魯君被三家貴族逐出魯國。強季，即季孫氏，他是三家貴族中最強盛的。
50.“綝（chēn）峻擅”句：孫綝、孫峻獨攬朝政後，東吳國君的權勢就被大大地削弱了。孫，孫峻，都是三國時東吳宗室。二人專權，朝政為之左右。
51.“倫冏專”句：司馬倫、司馬冏專權，晉君的權力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司馬倫，司馬冏，二人皆為西晉宗室，倫被封為趙王，冏為齊王。由於二人專權自重，引起了一系列刺殺，史稱“八王之亂”。前後十六年，使晉的國力大大削弱。
52.虎遷趙嗣：石虎變更了後趙的正常繼承。虎，石虎，十六國時後趙國君，334-349年在位。羯族人，後趙創始人石勒侄。石勒死，石虎廢石勒子石弘自立。
53.鸞竊齊位：蕭鸞竊據了北齊的帝位。鸞，蕭鸞，南齊宗室。南齊高帝蕭道成侄。由安吉令一步步升遷為太傅、大司馬、宣城王，後取代齊高帝曾孫海陵王蕭昭文為齊帝。
54.“由履霜”句：就是因為腳踩到霜時沒有料到寒冬將至。
55.“聿堅冰”句：很快的堅冰就跟著降臨了。聿，通“遹”，迅疾。洊，通“薦”，再，一次又一次。
56.散木：不成材的樹木。
白話譯文逐句全譯
天寶八年，我從集賢殿校理的職位上被罷免，降級參與廣陵郡軍事。任所在城外。沒有官舍居住，便暫時寄居在紫極宮的道學館裡，順便兼任那裡的教授職務。廟內庭院的右側有一棵高大的桃樹，高有幾丈，枝條舒展，樹葉茂密，濃的枝葉生機勃勃，把院內風光景色遮蔽得嚴嚴實實。前後兩面都集滿了飛禽，並在這裡棲宿，上下翻飛，盡情噪叫。登上樹的高枝，還能下窺窗戶和屏風，使屋舍無分里外。我實在不高興，害怕強盜竊賊伺隙作亂。因此出錢請人，把它砍掉。且據此寫下這篇賦，以告誠那些掌握政權的人。賦云：
古人曾說過，即使是芬芳的蘭花擋著門戶，也不能不把它鐘鎖。像喜愛的這棵櫻桃樹占據地方的情況，就更在應該劉的范圓之內。看它樹身特異又高又直，卻並不是可以成為棟樑的材料。外部陰森而茂盛，內部卻紛紜錯雜無條理。在眾花開放前開放，卻經不住嚴霜考驗而早早凋零。滿小花像是密集的雪霰，排列鮮紅的果實恰是燦爛的明星，卻只能讓小鳥啄食，叫妖媚的女子攀折嬉戲。宏偉雄壯的清靜屋宇，是所有房屋中最重要的所在。長廊遮斷了彩霞高殿聳入雲端，確實是我們君主學習先祖美德，談論大道設定教化的地方。應該在此移栽香花芳草，培植堅貞的青松翠柏。不是松竹桂檜、茝草杜若芳蘭美荃，憑著自己的美質在這裡，你又有何德能占據此地？你抽出無用的枝枝葉葉，覆蓋著樹幹細枝庇護自己，擾亂眾樹的次序生長在不該你占據的地方，獨占廟宇院內最好的位置。儘管你因為早來占了好席位，難道能調製出羹湯的正味？樹枝常常高懸在門屏之上，使奸佞邪惡有機可乘。雖料想沒有惡人會幹什麼，到底這情景讓人擔心。所以讓人找來斧頭，砍斷屈曲的根須，剝去密葉，燒掉聚集的樹枝。於是早晨的光線無遮無擋，晚上也沒有宿鳥的喧囂；明亮肅穆的陽光，在庭院隨意流蕩。唉，青草不靠滋生難以蔓延，瓶具不憑貴器也難以保存。假如依仗地勢而威逼，即使是遇到親人更該顧忌。這就像人間的事情一樣，作為臣子的曲沃之地最終吞併了君主的翼都，魯國的君主被強盛的臣子季孫氏所驅逐，孫、孫峻獨攬朝政，吳君的權力就被大大地削弱，司馬倫、司馬冏專權而晉君的威望就日漸淪落，更大的還有石虎篡奪了後趙的天下，蕭鸞竊據了北齊的帝位。全因為在踩上落霜時，沒有想到冰天雪地就迅速來臨。唉，這實在是從上古就有的歷史教訓，僅僅以這不成材的樹木又怎能議論透徹？
創作背景
此賦產生於唐朝由盛轉衰、危機四伏的時代。唐玄宗創開元、天寶盛世，使唐朝出現前所未有的鼎盛然而他晚年的昏庸，卻又為後來的安史之亂埋下了禍根。他重用奸相李林甫，寵信流氓式的胡將安祿山，排斥忠臣良將。特別是在對安祿山的問題上表現了令人吃驚的麻木。安祿山一身兼平盧、范陽、河東節度使，統領近十萬兵馬，且陰結死士，陰謀篡逆。安的野心早被朝中有遠見的士大夫所識破，也有向唐玄宗提出過警告的，如天寶六載（741）河西隴右節度使王忠嗣就曾向玄宗講過，但玄宗置若罔聞，依然故我，這就使朝中士大夫焦急萬分。這篇賦文就是這種背景的產物。
《新唐書·蕭穎士傳》載，天寶初年，蕭穎士任秘書正字。此時，裴耀卿、席豫、張均、宋遙、韋述等都是前輩，器重蕭穎士的才幹，以平等之禮相待，從此蕭穎士便名揚天下。宰相李林甫想見他，穎士正為父親服喪，不去。李林甫曾到朋友家邀穎士見面，穎士前往，哭於門內等待李林甫，李林甫不得已，前往蕭家弔喪後就走，怒怨穎士對自己不謙恭，調他任廣陵參軍事，穎士煩躁不能忍受，作《伐櫻桃樹賦》以諷刺李林甫。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伐櫻桃樹賦》是一篇借題發揮具有很強針對性的賦文。作者借對自然界中櫻桃的戕伐，發抒了對人類奸佞除惡務早務盡、無遺後患的情志。
這種賦文，必然具有濃郁的說理色彩和強烈的情感力量，並且以說理為主，情感色彩滲透在說理的過程之中。這就是這篇賦的主要特點。賦的開篇第一句便是以古人之言引出自己對櫻桃的處理意見應該砍伐。接著分別從兩個方面闡述該伐的原因：一從樹本身的一無是處看，一從樹的占非所居談。然後又從伐後帶來的喜人變化，強調伐的正確，這實際是從三個方面闡述了櫻桃之該伐，理由充足，頗具說服力。這是第層次。接著由伐樹轉入人事，進入第二層次，指出對人間“櫻桃”不伐的危害性。由於第一層次的充分說理，也因第二層六個事例的典型，因此，人間“櫻桃”該伐的觀點也就很容易的為人所接受。但這裡的說理卻是藉助形象來完成的。這就使情感得以滲透，也增強了文章的生動性。
“賦者，古詩之流也”。因此抒懷言情是其本分，而它的“體物寫志”和篇終“諷諫”又使它具備說理的可能。但傳統的賦的說理只是點綴，重點在鋪陳體物。這篇賦以說理貫穿全篇很明顯是一個突破性的變化，但又由於它是以具體的事物說理，同樣借賦的傳統技法表達，保持了賦的本色。二者互相制約最終統一，使這篇賦變得別致而新巧。
名家點評
中國賦學研究會理事長馬積高《賦史》：據賦序，此賦是天寶八載，作者由集貢殿校理出為廣陵府參軍，寓居紫極宮之道學館時所作。他這次降資調外，是由於他對李林甫頗倨傲所致，故此賦即為諷刺林甫而作。舊史說：“君子恨其褊”（《新唐書·文藝傳》）。這是一種皮相之論，實際上正表現了他疾惡若仇的高尚情操，反映出他對“口蜜腹劍”的李林甫有較深的認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