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是宋代詩人蘇軾詞作的一首詞作。
基本介紹
詩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1]
縱使相逢應不識,
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
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斷腸處,
明月夜,短松岡。
【作者】1036-1101,字子瞻,號東坡居士。眉山(今屬四川)人。宋仁宗朝進士,曾知密州、徐州、湖州、潁州、杭州等地,官至禮部尚書。一生歷盡仕途坎坷:神宗年間,以“作詩訕謗朝廷”罪貶置黃州;哲宗年間,又以“為文譏斥朝廷”罪遠謫惠州、儋州。卒諡文忠。他是宋代最為著名的作家,詩、詞、文皆獨步一時。其詞雄闊超曠,橫放傑出,於傳統的花間詞風外別立一宗。又以詩入詞,開拓詞境,推尊詞體,對北宋詞壇多所革新
【注釋】
[1]孟啟《本事詩·徵異第五》載張姓妻孔氏贈夫詩:“欲知腸斷處,明月照孤墳。”
蘇軾十九歲與同郡王弗結婚,嗣後出蜀入仕,夫妻琴瑟調和,甘苦與共。十年後王弗亡故,歸葬於家鄉的祖瑩。這首詞是蘇軾在密州一次夢見王弗後寫的,距王弗之卒又是十年了。生者與死者雖然幽明永隔,感情的紐帶卻結而不解,始終存在。“不思量,自難忘”兩句,看來平常,卻出自肺腑,十分誠摯。
“不思量”極似無情,“自難亡”則死生契闊而不嘗一日去懷。這種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怎么也難以消除。讀慣了詞中常見的那種“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柳永)的愛情濃烈的詞句,再來讀蘇軾此詞,可以感受到它們寫出不同人生階段的情感類型。前者是青年時代的感情,熱烈浪漫,然而容易消退。後者是進入中年後一起擔受著一生憂患的正常的夫妻感情,它象日常生活一樣,平淡無奇,然而淡而彌永,久而彌篤。蘇軾本來欣賞“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的藝術風格,這首詞表達的感情就是如此,因此才能生死不渝。
此詞還有一個值得注意之處,即這次夢中的夫妻相會,清楚地打上了生死之別的烙櫻夢中的王弗“小軒窗,正梳妝”,猶如結縭未久的少婦,形象很美,帶出蘇軾當年的閨房之樂。但是十年來的人世變故尤其是心理上的創傷在雙方都很顯然。
蘇軾由於宦海浮沉,南北奔走,“塵滿面,鬢如霜”,心情十分蒼老。王弗見了蘇軾,也是“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似乎在傾訴生離死別後的無限哀痛。生活的磨難,對於無意識的夢境,同樣起著潛在而深該的影響。末了三句構想亡妻長眠於地下的孤獨與哀傷,實際上兩心相通,生者對死者的思念更是惓惓不已。
①幽夢:夢境隱約,故云幽夢。
②小軒窗:意指小房的窗下。
③顧:看。
【評解】
這是蘇軾為悼念原配妻子王弗而寫的一首悼亡詞。表現了綿綿不盡的哀傷和思念。上片寫詩人對亡妻的深沉的思念,是寫實。下片記述夢境,抒寫了詩人對亡妻執著不捨的深情。全詞情意纏綿,字字血淚。既寫了王弗,又寫了詩人自己。詞中採用白描手法,出語如話家常,卻字字從肺腑鏤出,自然而又深刻,平淡中寄寓著真淳。這首詞思致委婉,境界層出,情調淒涼哀婉,為膾炙人口的名作。
【集評】
張燕瑾《唐宋詞選析》:晁無咎曾經說蘇軾之詞“短於情”,由這首《江城子》來看,這種說法是不正確的。陳後山曰:“風韻如東坡,而謂不及於情,可乎?”
艾治平《宋詞名篇賞析》:從這首詞看,蘇軾追求的似是一種更高的生活情趣,是能夠互通衷曲的人生知己,因此他雖寫的只是個人生活範圍的感傷,卻不粘不滯,冰清玉潔,在悼亡詞中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為公悼亡之作。真情鬱勃,句句沉痛,而音響悽厲,誠後山所謂“有聲當徹天,有淚當徹泉”也。
王方俊《唐宋詞賞析》:本詞通篇採用白描手法,娓娓訴說自己的心情和夢境,抒發自己對亡妻的深情。情真意切,全不見雕琢痕跡;語言樸素,寓意卻十分深刻。
--引自惠淇源《婉約詞》
蘇東坡的這首詞是“記夢 ”,而且明確寫了做夢的日子 。但實際上,詞中記夢境的只有下片的五句,其他都是真摯樸素,沉痛感人的抒情文字 。“十年生死兩茫茫”生死相隔,死者對人世是茫然無知了,而活著的人對逝者呢,不也同樣嗎?恩愛夫妻,一朝永訣,轉瞬十年了 。“不思量,自難忘”人雖雲亡,而過去美好的情景“自難忘”呵!王弗逝世十年了,想當初年方十六的王弗嫁給了十九歲的蘇東坡,少年夫妻情深意重自不必說 ,更難得她蕙質蘭心,明事理。
這十年間,東坡因反對王安石的新法,頗受壓制,心境悲憤;到密州後,又忙於處理政務,生活困苦,他又怎能“不思量 ”那聰慧明理的賢內助呢 。作者將“不思量”與“自難忘”並舉,利用這兩組看似矛盾的心態之間的張力,真實而深刻地揭示自己內心的情感。年年月月,朝朝暮暮,雖然不是經常懸念,但也時刻未曾忘卻!或許正是出於對愛妻王弗的深切思念,東坡續娶了王弗的堂妹王潤之,據說此女頗有其堂姐風韻。十年忌辰,觸動人心的日子裡,往事驀然來到心間,久蓄的情感潛流,忽如閘門大開,奔騰澎湃難以遏止。“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想到愛妻華年早逝,遠隔千里,無處可以話淒涼,說沉痛。其實即便墳墓近在身邊,隔著生死,就能話淒涼了嗎?這是抹煞了生死界線的痴語,情語,格外感人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這三個長短句,又把現實與夢幻混同了起來,把死別後的個人憂憤,包括在蒼老衰敗之中 ,這時他才四十歲 ,已經“鬢如霜”了 。她辭別人世已經十年了,“縱使相逢”恐怕也認“我”不出了 。這個不可能的假設,感情深沉悲痛,表現了對愛侶的深切懷念,也寄寓了自己的身世之感。
如夢如幻,似真非真,其間真情恐怕不是僅僅依從父命,感於身世吧。蘇東坡曾在《亡妻王氏墓士銘》記述了“婦從汝於艱難,不可忘也”的父訓。作者索於心,托於夢的實在是一份“不思量,自難忘”的患難深情啊。
下片的頭五句,才入了題開始“記夢”。“夜來幽夢忽還鄉 ”,是記敘,寫自己在夢中忽然回到了時在念中的故鄉,那個兩人曾共度甜蜜歲月的地方 。“小軒窗 ,正梳妝”那小室 ,親切而又熟悉,她情態容貌,依稀當年,正在梳妝打扮。夫妻相見,沒有出現久別重逢、卿卿我我的親昵,而是“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無言”,包括了千言萬語 ,表現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沉痛 ,別後種種從何說起?一個夢,把過去拉了回來,把現實的感受溶入夢中,使這個夢令人感到無限淒涼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作者料想長眠地下的愛侶,在年年傷逝的這個日子,為了眷戀人世、難捨親人,該是柔腸寸斷了吧?推己至人,作者構想此時亡妻一個人在淒冷幽獨的“明月”之夜的心境,可謂用心良苦。這番痴情苦心實可感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