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人》是瓜地馬拉作家米格爾·安赫爾·阿斯圖里亞斯於1949年創作的長篇小說。小說以神話傳說的虛幻意境寫山區農民的現實生活,印第安人和當地白人在種植玉米問題上發生的衝突為線索和主線,真實地反映了20世紀50年代以前瓜地馬拉社會的廣闊的生活領域,揭示了傳統觀念與現代思想之間的矛盾。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玉米人
- 外文名稱:Hombres de maíz
- 創作年代:1949年
- 文學體裁:小說
- 作者:米格爾·安赫爾·阿斯圖里亞斯
- 國家:瓜地馬拉
- 字數:212千
內容梗概,人物介紹,加斯巴爾·伊龍,瑪麗亞·特貢,堂·馬丘洪,螢火法師,寫作背景,點評賞析,主題,手法,作品影響,作者簡介,
內容梗概
伊龍大地是土著印第安人世世代代生活繁衍的地方,林木蓊鬱,莽莽蒼蒼。山下的皮希古伊利托村里住著幾十戶拉迪諾人(即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的混血種人)。他們計畫放火燒山,種植玉米。出售玉米。這完全違反了印第安人的傳統觀念。當地印第安人認為,人是玉米做的,賣玉米就是出賣自己的子孫。印第安人部落酋長、勇武的加斯巴爾·伊龍在黃毛兔子的保護下,率眾奮力阻止拉迪諾人燒荒。嚇得拉迪諾人不敢出村。
在岡薩洛·戈多伊上校率領下,騎警隊開進村子,準備消滅印第安人。托馬斯先生本是印第安部落的成員,後來和綽號叫“狐狸精”的瓦卡·瑪努埃拉結了婚,搬到拉迪諾人村子裡。戈多伊上校知道他們和加斯巴爾·伊龍關係密切,偷偷把一瓶毒藥交給瓦卡·瑪努埃拉,要她找機會毒死加斯巴爾。剛好在伊龍酋長的領地上舉行一次盛大的野宴。托馬斯先生和瓦卡·瑪努埃拉應邀赴宴。這個陰險的女人把毒藥放到酒里,騙得加斯巴爾喝下藥酒。緊接著,藥性發作,加斯巴爾五內如焚。他連忙跳進大河,痛飲河水,洗淨腸胃。騎警隊乘機襲擊了印第安人,把他們消滅得一乾二淨。加斯巴爾·伊龍從水中出來後,看見自己的部下慘遭屠戮,再次投入河水。加斯巴爾死後,部落的螢火法師登上伊龍群山,發出咒語,誓報血海深仇。托馬斯先生的獨生子馬丘洪外出求親。一天傍晚,在途中遭到螢火蟲的襲擊。成千上萬隻螢火蟲撲到他身上,撲到他的坐騎上,用冷火連人帶馬倫作永遠賓士不息的“光明之神”。托馬斯先生得知兒子失蹤的訊息,心中不住地滴血。
種玉米的人再次進山毀林開荒。為了多開一些荒地,他們欺騙托馬斯先生說,馬丘洪滿身金煌煌的出現在大火之中。托馬斯先生於是同意他們燒毀大片山林,但他始終沒有見到自己的兒子。幾個月後,玉米快結棒了。托馬斯先生在一天夜裡打扮成兒子的模樣,騎馬進入玉米地,他在玉米地里放了一把火,燒著了玉米,也燒著了自己。大火迅速蔓延開來,把種玉米的人辛勤勞動的成果全部燒毀。騎警隊趕來時,大火已無法撲滅。他們和村民一言不和,發生械鬥,雙方死傷數人。瓦卡·瑪努埃拉也身陷火海。第一次復仇成功了。在特朗希托斯村,住著十幾家姓特貢的人家。其中婭卡大媽同幾個兒子住在一起。婭卡大媽身染重病,兒子們焦急萬分。巫師庫蘭德羅告訴他們,想治好老太太的病,就要砍下薩卡通全家人的腦袋,幾個兄弟就殺死了薩卡通一家老小八口人,老太太的病也痊癒了。原來正是薩卡通出售了殺害加斯巴爾的毒藥,螢火法師通過婭卡大媽的兒子之手實現了第二次復仇。
在得知特朗希托斯村出了人命案以後,戈多伊上校帶領人馬趕去處理。夜行山路,氣氛十分恐怖。返回時,路經陰森可怖的騰夫拉德羅谷。突然在戈多伊上校頭頂上出現了三道包圍圈。第一道是成千上萬隻夜貓子的的眼睛;第二道是成千上萬顆巫師的腦袋;第三道是數不清的絲蘭花。三道包圍圈緊緊困住戈多伊上校和他手下的人。突然,火光一亮,騰夫拉德羅山谷里升起一片大火,把戈多伊上校等人活活燒死,僥倖逃出的人又被特貢兄弟開槍打死。第三次復仇終於成功了。
在薩卡通全家遇害的時候,只有一個小女孩兒躲在床下,幸免於難。瞎子戈約·伊克把孩子救出,給她起名叫瑪麗婭·特貢。過了些年,瑪麗婭·特貢長大了,嫁給了戈約·伊克,為他生下兩個孩子。一天,瑪麗婭·特貢帶著兩個孩子不辭而別。瞎子沿街乞討,尋找妻兒,吃盡了苦頭。最後,遇上江湖醫生庫萊夫洛大夫。大夫用刀子為戈約·伊克刮眼,使他重見天日。戈約·伊克扮成小販模樣,走街串巷,繼續尋找妻兒。有一次,他喝醉了,被人錯當成私酒販子。草草審訊後,被押送到靠近大西洋沿岸的一個孤島上的普埃托古堡去服勞役。
話分兩頭。在聖·米格爾·阿卡坦鎮上有一個名叫尼丘·阿吉諾的郵差。此人忠於職守,送信特別快當。據說,他離開小鎮後,就變成一隻野狼。尼丘也碰上了同樣的事情。他的妻子恰圭塔也是不辭而別。聽人說,當時正在流行一種怪病,叫“蜘蛛狂”。染上這種病的婦女全都棄家出走。尼丘為尋妻子東奔西走。路上遇見一個老頭兒,說知道他妻子在哪裡。尼丘跟老頭兒走了,把要送的信件全部遺失。此事在小鎮上引起一場軒然大波。腳夫伊拉里奧·索卡雍奉命尋找尼丘。在經過陰氣森森的瑪麗婭、特貢峰的時候,他仿佛看見了化作野狼的尼丘先生,但他未向任何人透露。尼丘雖然忽而是人,忽而是狼,但他還是不顧艱險地尋找妻子。一天,他遇上了一個滿頭藍發、滿手螢光的人。此人自稱是螢火法師,願幫他尋找妻子。尼丘隨螢火法師走過“五彩堂”,地下洞,經受了三次極其嚴酷的磨練,還見到了加斯巴爾·伊龍。螢火法師給他講述了當年在伊龍大地發生的事情,並說加斯巴爾不但沒死,反而成為“無敵勇士”。尼丘最後來到一家破破爛爛的旅店,為老闆娘做工。他的工作是向孤島上的普埃托古堡送貸。古堡里囚著120名犯人,其中就有戈約·伊克。
日月流逝,戈約·伊克服刑期將滿的時候,瑪麗婭·特貢和她的兒子找到古堡,找到戈約·伊克。最後,尼丘繼承下旅店的產業。戈約·伊克和瑪麗婭·特貢回到皮希古伊利托村,繼續種植玉米。
人物介紹
加斯巴爾·伊龍
《玉米人》中加斯巴爾·伊龍酋長這一形象的塑造,明顯具有民間傳說的特點。加斯巴爾·伊龍的保護神是那些耳朵長得像玉米葉一樣的黃毛兔子。他在水果上留下的牙痕,在路上留下的足跡,只有黃毛兔子才能辨認出來。加斯巴爾是和印第安人居住的伊龍大地一起降落到人間的,並和大地融為一體,所以,他和大地一樣也姓“伊龍”,保衛伊龍大地的神聖使命也就落到了他的身上。小說一開始就寫加斯巴爾躺在地上,聆聽著伊龍大地對他的呼喚,要他趕快行動起來,把那些放火燒荒的拉迪諾人逐出山林。正因為他的來歷有別於常人,所以他的能耐也非同凡響。 最為突出的是,當他知道自己喝了敵人的毒藥後,立即跳到河裡,“飽飲了一頓河水,消解了毒藥在腹內引起的乾渴,把五臟、血液痛快地沖洗了一遍,從死神的魔掌中掙脫了出來”,他述“抓住死神的腦袋和胳臂,像齷齪的襯衫一樣扔進河裡”。這種描寫省然是離奇的,不符合客觀事實,但合乎印第安人的思維習慣。因為物質文化水平的低下,印第安人對部落首領往往有盲目崇拜的習慣,並用神化的眼光看待自己所愛戴的首領,一久而久之,對這些首領的英勇事跡就愈傳愈離奇。阿斯圖里亞斯正是從印第安人的眼光出發,藉助用民間傳說的敘述方式來塑造的這個人物的方式,從而表現了印第安人對自由生活的渴望,對保衛這種生活的英雄的尊敬和愛戴之情。
瑪麗亞·特貢
關於瑪麗亞·特貢的故事也具有濃郁的民間傳統色彩。瑪麗亞的丈夫是個瞎子,他們有三個孩子,一家人的生活靠她給人家打短工以及瞎子丈夫外出要飯來維持。後來,瑪麗亞突然帶著三個孩子離開了丈夫。她的出走,人們說,她為妖法所迷,喝了一碗蜘蛛爬過的朱古力米粥,患了“蜘蛛狂”病,於是便拋下親人棄家而去,以後她又化作一座山峰,名叫“瑪麗亞·特貢峰”。她的丈夫篤愛妻子,到處找她,歷經千辛萬苦,跑到天涯海角,終於在人間一個山石林立的地方聽到了妻子瑪麗亞的說話聲,此時,這個雙目失明的人極度興奮,竟然恢復了視力,然而卻掉進山澗摔死了。以後,人們就把離家出走的女人都稱作“瑪麗亞·特貢”,把他們離家出走的原因都說成是得了“蜘蛛狂”病。事實上,瑪麗亞是因為擔心和丈夫生活在一起會再生育兒女,增加生活的負擔,才離開丈夫外出謀生的。這種現象在印第安人中是很普遍的,但作者用傳說的敘述方式來描述瑪麗亞的故事,使之蒙上了一層虛幻的迷霧,令人難解故事之虛實。其實,深入地加以推敲可見,這樣的描寫反而更具有藝術的概括性,也更符合拉丁美洲的客觀現實。
堂·馬丘洪
堂·馬丘洪是托馬斯·馬丘洪唯一的兒子,由於父親加入了種玉米人的行列而受到螢火法師的詛咒成為犧牲品——他在去迎親的途中被螢火蟲的冷火燒死。這種唯美的死亡是《玉米人》這部小說的一個亮點,因為這是對死亡沒有偏見的一個特點。堂·馬丘洪的死就在於他生在商品經濟開始向農業化社會滲透的時代,如果沒有這種玉米和反對者之爭,這個集俊朗與勇猛於一身的英雄就不會在一切光明前景來臨之際半途夭折。
螢火法師
“螢火法師”是印第安神話里的“巫師”,具有先知先覺的本領,他可以用咒語讓敵人生不如死,更能用螢火蟲的 冷火將對方燒死。“螢火法師”貫穿於整部小說,是小說中一條隱形的線索。他既是悲劇的製造者,又是幫助苦難人找回幸福的使者。巫師這種二元對立的矛盾結合體正對應了列維·史特勞斯所提出的“調解者”這一概念,因此可以說他是善與惡的化身。這種二元論正是美洲神話的特點。
寫作背景
在大多數觀點中,美洲的第一批發現者來自亞洲,這些印第安人的祖先跨過了遠古時代連線西伯利亞和阿拉斯加的白令陸橋,踏上了美洲的土地。印第安文明在發展過程中形成了兩大文明核心區,一個是中部美洲文化區,一般位於墨西哥中部、南部以及與之毗鄰的中美洲各國印第安文化高度發達的地區。這一地區後來形成了著名的瑪雅文明、阿茲特克文明。另一個是安第斯文明,一般位於安第斯山脈中部高原和太平洋沿海地區。這一地區後來形55成了莫奇卡文明和印加文明。這些文明在漁獵、農業、手工藝、宗教、科學、建築等方面都具有相當的成就。瑪雅人的智慧、阿茲特克人的軍事、印加人的管理能力對拉丁美洲後來的發展都起到了一定的影響。
土著印第安居民傳統的思想觀念、宗教信仰、文化傳統和閉塞落後的生活環境有一定關係。拉丁美洲國家歷史上有相同的遭遇,文化傳統方面又有共同的特點。在他們那裡,古老的印第安文化根深蒂固,許多世紀前的神話傳說、傳統習俗和宗教信仰一直左右著人們的思想和行為。比如關於死亡的看法,他們認為生活與死沒有絕對界限,死亡是另一種“生命”,生命可以在殘廢中延伸,亡靈也有情感,也有聽、說、憶、思的能力。
另一方面,當資本主義世界突飛猛進的時候,大量的新事物湧向拉丁美洲,包括歐洲的文化思想在,使得拉丁美洲在強大的現代文化意識面前只能如愚弱者般迷惑不解。現代文化意識的侵略性的衝擊強迫著拉丁美洲接受外來的文明,被動的未曾消化的文化吸收帶來了雙重的影響。一方面,它造成了拉丁美洲傳統意識的中斷,沉重地打擊了拉丁美洲意識的自信心,自卑和軟弱造成了痛苦的精神壓抑、夢魘般的恐懼和自發的反抗。它造成了過分急速的意識變異,包括由於經濟上的自給自足的村落發展為繁華侈靡的商業城市造成的生活方式和思想方式的變異,自戀傾向發展為自我放縱的道德變異,原始的多神教發展為一神的基督教的宗教信仰的變異,以及由於教育的不發達使舊的無知麻木變為對新事物的愕然困惑的精神狀態,如此等等。殖民主義者把近百年積累起來的現代文明一瞬間傾倒在拉丁美洲人頭上。舊根基被炸毀了,而新文明又無法適應,於是現實世界在拉丁美洲意識中就自然而然地轉化為一個魔幻世界了。
點評賞析
主題
瓜地馬拉是古代瑪雅·基切人的故鄉。自西班牙殖民者征服了瓜地馬拉以後,土著印第安人一直遭受殘酷的剝削和奴役。為受壓迫的印第安人鳴不平,是許多拉美進步作家作品的主題。阿斯圖里亞斯十分熟悉印第安人的歷史、文化、習俗和生活狀況,對印第安人寄予滿腔同情。作為具有民主主義思想的偉大作家,他急切地希望社會正義得以伸張,使土著居民儘快擺脫悲慘的處境。書中在描述以加斯巴爾·伊龍為首的印第安部落和以岡薩涪·戈多伊上校為首的騎警隊之間的壁壘分明的鬥爭時,作者是站在印第安人一邊的。但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歷史還沒有提供實踐的答案。阿斯圖里亞斯的答案是:反抗精神不死,堅持不懈地反抗下去終究會戰勝壓迫者。這個答案顯得空泛、抽象,但比起某些土著主義印第安文學作品來,還是積極、樂觀的。
瓜地馬拉基本的居民集團是:各個部落的印第安人,在瓜地馬拉稱作“拉迪諾”的印西混血種人,以及自命為純西班牙血統的克里奧略人。根據1940年的調查提出,當時瓜地馬拉的總人口為三百二十八萬三千人。其中一百八十三萬(百分之五十五點四)是印第安人,一百四十五萬七千(百分之四十四點四)是“白人和拉迪諾人”。
《玉米人》含納了拉丁美洲古老而沉重的傳統與現實,作者隱藏了自己的角色,而通過印第安人的眼睛去看、去想,因此使得整部小說帶著神話般的光澤,這不是一部帶著有色眼睛去看待印第安人的小說,也不是一部完全游離於現實之外的童話故事,而是一部溶合著拉美悠遠文明和現實際生活的魔幻現實主義力作。小說以一種典型的印第安人語言描述了印第安人簡單而艱難的生活,而這種語言常常是帶有十分強烈的畫面感,這種非抽象的語言正是印第安人真正的語言。
《玉米人》中有大量的情節充斥著原始文明與現代文明的分裂與衝突。這些衝突集中地體現在以自然、純樸為特色的傳統印第安生活和以商品經濟為代表的西方現代社會運營模式之間。
小說開篇就描述了以加斯巴爾為代表的印第安人決心與將玉米商品化的土生白人抗爭到底的心理。“過去,這裡是莽莽蒼蒼的群山,如今變成荒山禿嶺。守林人嗚嗚咽咽地唱起悲歌,雀鷹俯首翱翔,螞蟻踽踽爬行,鴿子如泣如訴地哀鳴……誰砍伐樹木,加斯巴爾就該撕碎他的眼瞼;誰放火燒山,加斯巴爾就該燒毀他的睫毛;誰截斷流水,加斯巴爾就該把他變成一具冷冰凍的殭屍。”這種戰鬥精神來源於印第安人對於玉米的崇拜和特殊的認識。根據瑪雅—基切人的“聖經”——《波波爾·烏》,世界上最早並不存在人類。造物主先用泥巴捏了個泥人,但是被一場熱帶的大雨沖毀,於是造物主用木頭造了一個男人,用蘆葦編了一個女人,但因為兩人不懂得向造物主報恩而被遺棄。最後造物主用拉美土生土長的原料——玉米來造人,發現這樣造出的人很有生命力,“眾神用黃色的和白色的玉米面團造就了人的軀幹、手臂和腿上的肉,鑄造了人的個性”。因此,對於印第安人來說,玉米就是其生命的源泉,兩者具有本質上的共通性。既然印第安人的生活以簡單、純樸、傳統為特徵,那么作為這種生活本質的代表——玉米,在功能上就必須保持其單一性,以滿足人類正常的食物供給為限。一旦超出這個限度,世代受印第安人珍視與崇拜的玉米就被摻入了不純的成分,其神性也受到侵蝕,這是當地人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造物主用玉米造就人們,並賦以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權利。所以,他們必須以造物主之名保衛土地,反抗資本主義的入侵。”直言之,當地印第安人所反對的並不是種植玉米的行為,而是興盛於近代的商業行徑。文中的西班牙人和土生白人種玉米的行為已經完全成為整個現代社會商業鏈條的一環,他們的玉米買賣背後還有老闆在操控著,收穫的玉米有一半要交給老闆,而且種過玉米的地方變得貧瘠之後他們就撒手不管了。“他們是和老闆對半分利,有時連一半也分不到。玉米把土地耗貧了,也沒讓任何人富起來。老闆沒有發財,分成農民也沒有攢下錢。”
另一方面,西班牙人和土生白人的“入侵”也強烈衝擊了印第安人的自然觀。印第安人篤信萬物有靈,崇尚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玉米人》中描寫的大自然的各種因素,如花草樹木、飛禽走獸、河流山川都具有各自的生命和特點,扮演著各自的角色,決不僅僅起著襯托環境的作用。甚至作者阿斯圖里亞斯刻畫的人物都不是孤立的,他們總是被大自然的聲音所包圍。在作者筆下,大自然與人一樣,都被寄託了靈性與情感。小說一開始就描寫了印第安人和他們生活的土地之間的難以割捨的情感,酋長加斯巴爾·伊龍“仿佛覺得有一條巨蟒——一條由泥土、月亮、森林、暴雨、山巒、飛鳥組成的、盤繞六十萬遭的轟轟作響的巨蟒——死死地纏住他,怎么掙扎也擺脫不掉”。在遭受久旱之苦的人們終於盼得大雨時,作者這樣寫道,“婦女們在半睡半醒中聽著大雨滂沱的聲音,真感到悅耳好聽啊!女人的乳頭和著了雨的田野顏色相同。田野和乳頭一樣也是暗褐色,和充滿乳汁的乳頭一樣濕潤潤的。沉甸甸的乳房正好給孩子餵奶。潮濕的土地也是如此。是啊,大地是個巨大的乳頭,是個碩大無朋的乳房。”下過雨的大地被作者賦予了母性,正是在這片土地上生長著印第安人民最重要的糧食——玉米哺育著當地人民。在描寫忠於職守的郵差尼丘決意要找回自己的妻子時,仿佛周遭的一草一木都在跟隨他的腳步,應和他心中的悲鳴。“黑乎乎的巨石夾縫猶如一扇敞開的大窗戶。從那裡望出去,可以看到湛藍的天空和海上升起的乳白色雲霧。微風吹過,朵朵雲彩像蜘蛛似地向前爬行。眼光下,空氣中的浮塵閃爍著亮光。浮塵和水珠攙在一起,亮晶晶的水珠像淚水似地從天空降到地面。雨是思鄉的淚水。”而當商品經濟侵蝕了這片土地時,特別是當白人為了經濟利益而燒毀山林種植玉米時,大自然改變了她的模樣,一切都變得猙獰可怕,“河水流動的時候,睡得多好啊;可一停下來,積成水窪子,就睜開眼睛,散發臭氣……那些種玉米的……把蔭涼地兒全糟蹋光了”。這些描寫和作者的親身經歷有關,他遠離祖國時就說一定要回到瓜地馬拉,一定要和他的人民在一起,因為在他整個生涯中都滲透著對於拉美人的強烈認同感。通過對自然的兩種描寫,呈現出巨大的視覺反差,充分體現出作者內心深處的回歸訴求以及對現實的厭惡感。
作者阿斯圖里亞斯將故事的主要情節置於印第安人當地社會的大變革之中,一邊是新興商品經濟不可阻擋的強勁衝擊,一邊是傳統自然經濟江河日下的逐步解體。在西班牙人和土生白人通過暴力方式將所謂現代文明強加於印第安人的傳統土地上時,當地人對眼下的出路和今後的前景感到無法把握,充滿了不確定性,成為一群游離在傳統與現代之間的“棄族”。面對兩種完全不同的文明體系或經濟形態,印第安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原始文明和自然經濟。所以,小說主要故事均是以當地人的抗爭為敘事基調,不論是加斯巴爾·伊龍直接殺死種玉米的白人,特貢兄弟刀劈裡通外敵的薩卡通後代一家八口,還是白人上校查洛·戈多伊被神秘處死,都體現了印第安人對往昔生活的留戀,對強制改變其傳統的“入侵者”的憤恨。整部小說沒有提及印第安人向現代社會轉變的努力,這可以理解為作者並沒有找到將傳統與現實融合在一起的最佳途徑。與此相反,作者在小說結尾處描寫的理想生活狀態仍舊屬於印第安傳統生活模式,“回到皮希古伊利托村以後,戈約·伊克和瑪麗婭·特貢又搭起屋架,蓋了一座更寬敞豁亮的茅屋。兒子們成了家,生了許多孩子。全家人住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老有小,真是人丁興旺。到了收穫季節,全家男女老少像蟻群似地往家裡搬玉米。全家人你來我往,川流不息,像煞一隻只螞蟻、螞蟻、螞蟻……”在這裡,新蓋的房子仍然是茅屋,人們仍然以家庭為單位外出勞作,收穫的玉米也回歸了其本真的價值。所以,與其說《玉米人》體現了傳統和現實的融合,倒不如說其表現了傳統與現實的分裂。進一步說,作者在瓜地馬拉的童年經歷,對印第安農民的貧困生活的目睹使他在小說的敘事過程中堅定地站在印第安人民的立場上來看待問題,並且在兩種迥然不同的文明帶來的衝突中苦苦掙扎。
在人類早期,神話本來就是記敘現實的一種方式。人們用口傳來保留流逝的歷史和變幻的生命,這種口傳文化在印第安人人群中仍然盛行。在許多人類學家眼裡,這是一種活生生的文明。因為有了口傳,才有了信念的存在;因為有了神話,才有了歷史的證明;因為有了歷史,才證明了人類的價值。《玉米人》在神話和現實中為印第安人尋找到了一個最貼近他們真實狀態的基點,用神話般的敘述描繪了印第安社會狀況;在現實的沉重之上寄予了一種人造的神話世界。無論是從印第安人對原始宗教儀式的集體記憶中,還是出於撫慰內心傷疤的心理因素上來看,神話帶著人們進入了印第安人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他們不再是一群在近代社會以來被殺戮、被推向邊緣的“他者”。
《玉米人》從印第安民族的集體無意識中汲取了靈感,出色地反映了瓜地馬拉的民族風俗、宗教觀念和生活狀態,同時也揭露了殖民統治的罪惡和暴行,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在怪誕的筆法背後,看到作家對自己祖國深沉的眷戀和痛苦的凝視。
手法
情節
作者沒有把他的筆觸局限於描寫印第安人的生活和鬥爭,而是從山區寫到平原,從鄉村寫到集鎮、城市,在讀者面前生動具體地展現了20世紀50年代以前的瓜地馬拉城鄉社會風貌和各階層人物的真實面目。小說一開頭,阿斯圖里亞斯就描寫了一個似夢非夢、亦夢亦真的場面,一下子把讀者帶進一片迷離恍惚的氣氛中。接下來,作者採用虛實交錯的筆法,把現實、夢境、神話、幻覺熔為一爐,講述了一個又一個或實實在在或離奇古怪的故事。在結尾處,作者一方面感情真摯地敘述戈約·伊克歷盡艱辛終於合家團聚的悲歡離合的故事,另一方面又插入尼丘忽而是人、忽而是狼的荒唐情節。這樣,首尾呼應,通體和諧,全書籠罩著一片或隱或現的“魔幻”迷霧。
玉米人
剖開玉米人這個獨出心裁的名字,似乎可以得到三種解釋:①玉米+人;②玉米+人;③玉米+人。第一種解釋重點在玉米這一意象上面,強調玉米的中心地位;第二種則將重點放置於人這一具體對象上面,將人比喻成玉米,進而將拉美玉米文化與人的關係提升到一個相當重要的地步;第三種解釋將玉米和人放於同樣的水平面上,將玉米人分解成兩個單位,分而述之。顯然第二種解釋更為貼近《玉米人》這部帶有神話意義且以人為本的小說。說起玉米,不得不論及拉美的神話淵源,而說起玉米這一植物屬性的神話意象則不得不提及世界上植物神話的文化傳承。
有人說,如果你認真觀察,便會發現印第安人做的、談的每一件事情都和玉米有關,這話似乎有點誇張,但從另一側面也反映出了,玉米的確在拉美社會中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在印第安人生活的世界裡,玉米是他們生活幸福的來源和生命延續的源泉。“在那裡,玉米幻化成各種模樣的東西迎接他們。普通的玉米幻化成他們的兒子的肉體。乾硬的玉米芯、玉米粉幻化成他們死去的親人骨殖。令人賞心悅目的濕潤的玉米幻化成他們的妻子。埋在潮濕的土地里的玉米粒即將萌發新芽。只有這種玉米才能幻化成年輕的婦女的肉體。‘無敵勇士’們沐浴之後,飽餐一頓玉米做成的食物,恢復恢復體力。夾著黑豆的黃玉米餅共有十一層,表明他們在黑黢黢的山洞裡呆了十一天。夾著金黃色的葫蘆花的白玉米餅共有四層,表明他們在白茫茫的雲霧裡呆了四天。此外還有老玉米和嫩玉米做的粽子、玉米肉湯、玉米牛奶甜粥,還有烤玉米、煮玉米。”
這一段體現了人與玉米之間的密不可分的關係——玉米可以表達所有的愛意和感情!這一段表達了玉米人的幸福觀,這是拋卻現實的重縛以後理想化的玉米人家園,沒有仇恨,沒有殺戮,沒有侵入,也沒有嫉妒,只有一幅久違了的平靜祥和的生活畫面。這僅僅是一種理想,帶著夢一般的綺彩,也許也真的只會在夢中出現。正像拉美著名作家所言:“自從以後,我們再也回不去了”。這句話道處了拉美深沉的滄桑感,也道出了對往日幸福世界的美好記憶,僅管生活不再如此幸福,儘管土地如此滄桑,人們也還是要做夢的,因為人總是需要一種信念!
魔幻現實主義
《玉米人》是使阿斯圖里亞斯問鼎諾貝爾文學獎的力作,是一部完全以印第安人的視角和魔幻現實主義的手法講述印第安人與拉迪諾人之間關於“玉米的神聖化與玉米的商品化”的衝突以及印第安居民的日常生活的小說,展示了在古老的瑪雅人淳樸的二元觀主導下的光怪陸離的魔幻世界,在文本深處,還可以看到印第安人與拉迪諾人關於玉米用來吃就可以長久,用來賣就會滅亡的激烈鬥爭和印第安人民的愛恨情仇和悲喜交加。整部小說構建了一個亦真亦幻的二元世界,尤其是以下三點頗引人注目。
首先,玉米——拉美人的母親、孩子和神。瓜地馬拉高地上出土的昆切——瑪雅人的聖書——《波波爾·烏》中這樣形容基切人的由來,造物主曾用泥和木頭造人,均告失敗,最後“眾神用黃色的和白色的玉米面團造就了人的軀幹、手臂和腿上的肉,鑄造了人的個性。為了使他們獲得精力,在他們的體內塞進了蘆葦。”在瑪雅人的宗教中,專門有一個玉米神,他常被描繪成一個年輕人,以一個玉米穗作為頭飾,這個圖案在很多印第安民族雕塑中有所體現,他代表生命、旺盛和豐盛,由此可見玉米在印第安居民尤其是瓜地馬拉人民心目中的神聖地位。《玉米人》這部小說的主要線索就是印第安人與拉迪諾人爭奪玉米地的戰爭,在印第安人眼中,“我們都是玉米做成的。拿做成我們身體的東西做買賣,就等於賣我們身上的肉。表面上看不一樣,其實兒子也好、玉米也好,都是人肉。老年間法律有規定,做父親的被人包圍,可以吃掉自己的兒子,可絕不許殺了兒子去賣肉。玉米是讓我們長肉的肉,玉米就等於我們的孩子。”就像根據《波波爾·烏》創作的壁畫中展示的那樣一個死人躺在地上,他的身上長出一棵高大粗壯的玉米——人即是玉米,玉米即是人。
第二,人與動物的結合——納華爾主義。納華爾主義是印第安人“二元觀”的典型表現。“據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納華爾’,就是說,每個人都有一種保護他的動物。這一點不難理解。印第安人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納華爾’,基督徒也說他們有守護天使。令人不解的是,印第安人自身可以變化成保護自己的動物,變化成‘納華爾’。”在文中,加斯巴爾酋長的納華爾是長著薄如玉米葉子耳朵的黃毛兔子,郵差的納華爾是野狼,庫蘭德羅的納華爾是七戒梅花鹿,每一個印第安人身上都帶有保護他的野獸的氣味,有野豬的氣味,麋鹿的氣味,蟒蛇的氣味等等。《玉米人》的譯者劉習涼先生也曾說過,納華爾主義這種原始的“人獸合一”觀念仍在在邊遠地區的純種印第安人中保留著。這裡,阿斯圖里亞斯通過展現人獸合一的二元世界,將印第安人的生活習俗、民族觀念和宗教信仰完整地呈現於世,將拉美大地華麗而神奇的面紗緩緩揭開。
第三,人神同體——原始初民美好的夙願。《玉米人》中,加斯巴爾·伊龍酋長就是一個人神同體的英雄,他是伊龍大地的兒子,所以與這片土地擁有同樣的名字。他的保護神黃毛兔子敏捷機智,他屢次戰勝企圖拿玉米做交易的拉迪諾人,甚至在誤食毒酒之後仍然能夠幸免於難,在他死後依然“陰魂不散”,靠著螢火蟲法師為其復仇將敵人和叛徒斬盡殺絕。這顯然是幻想中的人物,然而哪一個民族的祖先沒有被子孫們賦予過這樣的出類拔萃的能力和值得歌頌的事跡呢?直到20世紀,在拉丁美洲還產生了其特有的考迪羅統治。考迪羅們是具有超凡魅力的領導人,其擁護者從他在某一共同的解放事業中崛起直至變成暴君或獨裁者都狂熱的追隨他。他的威望不在於他的思想或事業,而更多取決於他個性的力量,他的男子漢大丈夫氣概,他的勇敢精神和演說技巧。如果他具備富有魅力的外貌和魁偉的身軀,那就更有助於樹立他強大無比的形象。考迪羅統治在拉美普遍持續了幾十年,他所造成的傷害不亞於殖民統治。阿斯圖里亞斯的另一部長篇力作《總統先生》就揭露了在考迪羅統治下,社會情緒緊張,人民生活苦不堪言的情景。從另一個角度看,這種政治環境的產生顯然是印第安民族傳統中二元觀的扭曲與變形,儘管深受封建桎梏的戕害,人們還是把考迪羅們塑造成了神,甚至出現了直到統治者被判處了死刑,他們仍然不能相信,而紛紛傳說他一定是暗地裡逃跑了。這完全與《玉米人》中描繪的如出一轍,對於加斯巴爾的死,從始至終都有著種種推測與懷疑。
這套寫法顯得相當怪誕。有的地方神神鬼鬼,純屬虛構,有的地方撲朔迷離,晦澀難懂。究其原因,首先是作者青年時代受到法國超現實主義的影響,把這一文學流派關於寫潛意識、寫夢幻、寫事物的巧合的主張運用到他的創作中去。其次,作者並沒有停留在超現實主義的框框之內,而是追求反映和表現自己國家的現實。拉丁美洲這塊大陸具有非常突出的特點。自然現象、歷史社會現象都很奇特,其中就有一些難以解釋的謎。古代印第安人流傳下許多神話傳說,不少傳統的思維方式還保留在現代的印第安人群落中。阿斯圖里亞斯除了以普通人的思維反映和表現一般易於理解的現實之外,還從印第安人特殊的視角觀察現實,描寫現實。例如,印第安人認為人神相通,夢幻和現實之間沒有不可逾越的鴻溝(作者把印第安人這種認識世界的方法稱為“二元觀”);再如,印第安人認為每個人都有一種保護他的動物,每個人可以變化成保護自己的動物,這種動物叫“納華爾”,這種主張叫“納華爾主義”。阿斯圖里亞斯不一定信仰印第安人的這類觀念,但是他喜愛這種原始的、質樸的觀念以及印第安人祖輩流傳的美麗的神話——例如,人是玉米做的、瑪麗婭·特貢峰的神秘莫測,等等,並把它們巧妙地、圓熟地運用到《玉米人》的創作中去。作者運用魔幻現實主義的創作手法,大大提高了小說的藝術感染力。特別是描寫迷茫、恐怖、肅殺、神秘這類場面時,十分得心應手。例如,第八章描寫查洛·戈多伊上校和塞昆迪諾·穆蘇斯少尉夜走山路,作者把現實與幻覺、景物與神話、生物與無生物交插在一起,渲染出一片恐怖的氣氛。此外,作者還使用了許多新奇別致的比喻,把松林比作木囚籠,把月光下的林間小路比作閃閃發光的蟒蛇的鱗皮,把照在行人手上的亮光和暗影比作爬動的蜘蛛,從而把人的恐怖感完全具體化了。
作品影響
《玉米人》以強烈的地域色彩、豐富的文學描繪躋身於世界名著之林,並最終幫助作者阿斯圖里亞斯於1967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它也是一部優秀的魔幻現實主義代表作,在拉丁美洲文學史上具有開創性的意義。它反映了“現代化大都市與刀耕火種並存的拉美現實”。
作者簡介
米格爾·安赫爾·阿斯圖里亞斯(MiguelÁngelAsturias,1899-1974)是瓜地馬拉著名作家、記者和外交官,在拉丁美洲文學史上占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阿斯圖里亞斯生於瓜地馬拉城,父親是位有名的法官,母親是國小教師。由於父親不滿當時卡布雷拉的獨裁統治遭到迫害,全家被迫遷入內地,這使他從小就受到反獨裁思想的薰陶,並有機會接觸土生土長的印第安居民。1930年,他的第一部故事集《瓜地馬拉傳說》在西班牙出版,被認為是拉丁美洲第一本帶有魔幻現實主義色彩的短篇小說集。1946年,他的代表作《總統先生》在墨西哥出版,從此蜚聲拉丁美洲文壇。1949年,長篇小說《玉米人》出版,以其豐富的內容、奇特的風格和神話的氛圍而被稱為拉丁美洲魔幻仙的經典之作。1967年“由於出色的文學成就”、“作品深深植根於拉丁美洲的和印第安人的傳統之中”,阿斯圖里亞斯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