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跋集》再序

《〈序跋集〉再序》是現代作家巴金創作的一篇散文。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序跋集》再序
  • 作者:巴金
  • 創作年代:現代
  • 文學體裁:散文
作品原文,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序跋集》再序
我寫完《序跋集》序,意猶未盡,於是寫《再序》。
說老實話,我過去寫前言、後記有兩種想法:一是向讀者宣傳甚至灌輸我的思想,怕讀者看不出我的用意,不惜一再提醒,反覆說明;二是把讀者當做朋友和熟人,在書上加一篇序或跋就像打開門招呼客人,讓他們看見我家裡究竟準備了些什麼,他們可以考慮要不要進來坐坐。所以頭幾年我常常在序、跋上面花費功夫。
然而我的想法也在改變。我因為自己讀書不喜歡看前言後記,便開始懷疑別人是不是會討厭我的嘮叨。這樣懷疑之後,我的熱情就逐漸消減。我仍然在寫序跋之類的東西,但不再像寫《〈愛情三部曲〉總序》時那樣地囉嗦了:一寫就是兩三萬字。我越寫越短,儘可能少說廢話,少跑野馬。五十幾年來,我一直記住一句“格言”:你實在想說什麼,就寫什麼吧。翻看幾十年中間自己寫的那些長長短短的序跋,我覺得我基本上還是說了真話的。
我把能找到的過去寫的那些東西集在一起出版,並不認為那些“真話”都很正確。完全不是。所謂“真話”,只是說我當時真是這樣想的,真是這樣見聞、這樣感受的。我的見聞、我的感受、我的想法很可能有錯。一九五七年編輯我的《文集》的時候,我刪去了《死去的太陽》序中的最後兩行文字。那兩行是
但我仍然要像摩西那樣地宣言道:
“我要舉手向天,我說:我的思想是永生的。”
這說明我的思想有變化。一九三○年我還認為我的思想永遠正確,永不改變。後來自己收回了這句大話。我的思想明明在改變。誰又能說自己的“思想是永生的”呢?從這裡也可以看出我年輕時候的“膽大妄為”。今天翻看舊作,我還感到愧悚。留在白紙上的黑字是洗刷不掉的。在“文革”期間它們是我的罪證。現在它們又是我的生活與創作道路上的腳印。要批判我,論斷我,否定我,都可以利用它們。在我,自信和宣傳的時期已經過去,如今是總結的時候了。我把自己有的東西陳列出來,讓讀者們講話。一定還有遺漏,但決不是我有意為之。不過我並沒有蒐集為非文藝譯著寫的序跋,心想編一本集子總得有個範圍。其實這也是一種框框。可見解放思想並不是容易的事。我近兩年常常說要認真地解剖自己,談何容易!我真有這樣的勇氣?
我想起來了。去年四月四日我在日本東京朝日講堂里講了自己五十年的文學生活。講話結束,我在門廳中等候車子,遇見一位日本朋友,他對我說:“您批評了自己,我是頭一次聽見人這樣講,別人都是把責任完全推給‘四人幫’。”他的話是我沒有料到的,卻使我頭上冒汗。我清夜深思,我只是輕輕地碰了一下自己的良心,馬上又掉轉身子,離解剖自己,還差得很遠。要繼續向前,還得走漫長的路。
有一位朋友勸我道:“你的心是好的,可是你已經不行了,還是躺下來過個平靜的晚年吧。”
又有一位朋友對我說:“永遠正確的人不是有嗎?你怎么視而不見?聽我勸,不要出什麼集子,不要留下任何印在紙上的文字,那么你也就不會錯了。”
我感謝這兩位朋友的好意,但是我不能聽他們的話。我有我的想法。我今天還是這樣想的:第一,人活著,總得為祖國、為人民做一點事情;第二,即使我一個字都不寫,但說過的話也總是賴不掉的。何況我明明寫了那么多的文章,出過那么多的書。我還是拿出勇氣來接受讀者的審查吧。
有人責備我:“你還要‘接受審查’?難道遭十年的‘牛棚’生活不曾使你感到厭倦?”他用了“厭倦”二字。我想起那十年的生活,感到的卻是恐怖,不是厭倦。今天我的眼前還有一個魔影。手拿烙鐵的妖怪在我的這本集子裡也留下了可怕的烙印—— 一九六七年到一九七六年十年中的一片空白。
“十年的審查?那是一場大騙局。我忘不了那些騙子。我說審查,是指讀者的審查,多數讀者的審查。”我這樣回答。“我相信不會再出現那樣的空白。”
是的,一紙勒令就使我擱筆十年的事決不會再發生了。

作者簡介

巴金(1904年-2005年),原名李堯棠,字芾甘。四川成都人。1927年赴法國留學。1928年在巴黎完成第一部中篇小說《死亡》。1928年冬回國。1934年在北京任《文學季刊》編委,同年秋赴日本。1935年回國,在上海任文化生活出版社總編輯,出版“文化生活叢刊”、“文學小叢刊”。1936年與靳以創辦《文學月刊》。抗日戰爭期間完成長篇小說《》《》《秋》,中篇小說《憩園》《第四病室》。抗日戰爭勝利後曾任平明出版社總編輯。1946年創作長篇小說《寒夜》。1982年獲“但丁國際獎”。1983年獲法國榮譽勳章;1985年被美國文學藝術研究院授予國外名譽院士稱號。2005年10月逝世。主要著作收入《巴金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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